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墮靈淩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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墮靈淩波

“寐寐,還好你及時趕到了!要不然……”凈瞳臉上迅速閃過了一抹慶幸,眼中亮晶晶的,他微微瞥了一眼蘇寐身旁的青軼後,開始默默調整呼吸。變成人類之後,凈瞳身上的禁制似乎更強了,此刻,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疲憊。

青軼對於凈瞳暗含警告的那一眼本打算視而不見,然而他在意蘇寐的情緒,看見凈瞳不再開口後,立刻將目光轉向了凈瞳身邊的人類女孩,“辛檸,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?”

名喚辛檸的人類女孩有一張淡漠疏離的臉,眉目間似乎總含著淡淡輕愁,她體態修長,靜立時流露出幾分溫柔羸弱之態,然而,看辛檸剛才與蓮光和墮靈對決時的狀態,蘇寐知道,她內心應該比外表看起來更加倔強利落。

青軼伸手指了指擋在小院門口的墮靈,“你是為了她,是嗎?”

出乎蘇寐意料,剛才,她將四人分開後,蓮光像是突然收到了誰的召喚,立刻就消失了,但是那個墮靈卻沒離開,而是退回了小院門口。蘇寐其實一直有意無意地註意著墮靈,然而很快她就幾乎確定了心中的猜測,這個墮靈的意識被人強行壓制著,她受人所控,現在形同傀儡。

連理枝曾經告訴過蘇寐,因為人、妖、靈三族存在不同,這三族修行術法的方式也不一樣,人類修行講究循序漸進,日積月累,以期最後能達到集大成之境;妖族的妖力則是吸收自然中的力量轉換為他們的力量,他們能夠通過向自然索取在短時間提升妖力;而靈族最根本的力量來源於他們的本體,他們本體力量的強弱直接決定了他們法力的強弱,後天的修行疊加只能會提升他們外在的戰鬥力,但靈族大多數也並不是以他們的法力為依仗,他們本體擁有的其他價值讓他們一直被人覬覦。比如連理枝,她的本體是連理枝,連理枝能將相互排斥的兩股力量融合化為己用,很多修行的人都想得到它。蘇寐與連理枝的相識,正是因為蘇寐救了被困的連理枝。

靈族中的部分人不甘心自己法力無法提升,他們放棄自己的本體,變換修行方式,以提升自己的法力,這些靈族被稱為墮靈。

蘇寐也註意到,眼前的墮靈,在剛才四人對決時,所使用的是妖族的術法,顯然她已經經過了某個妖族的妖血“洗滌”,成了半靈半妖的墮靈。

“是,我是為了她。”辛檸下巴微微揚起,答得毫不遲疑。

蘇寐有點在意地看了看辛檸,她察覺到了辛檸對青軼說話時那絲微妙的恨意。

同樣察覺了的還有凈瞳,只見他毫不客氣地瞪了青軼一眼,然後便迅速走到了蘇寐身邊,小心警惕地看著青軼。

青軼此時似乎懶得與凈瞳計較,他再次淡淡開口,“那麽,你是以為,以你之力,能夠從綠妖手裏救出她嗎?”

“不管我救不救得出她,但是,她不能繼續留在野棠山,不能再讓她被拂羽利用了。”對比青軼的淡然,辛檸忽然變得有絲激動。又或許就是因為青軼實在太淡然了,辛檸才變得激動起來了。

蘇寐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。她歷來不喜歡覆雜糾纏的事。

“可你沒有這樣的能力。”青軼的語氣依然淡定而理智,或者說,更加冷漠。

辛檸臉上浮現出深深的倔強,“那我也不會放棄,我不會放棄的……”

“我不會幹涉你,不興谷也不會幹涉你。”青軼的話裏仍沒有太多的感情,“既然如此,辛檸,你自己好自為之。”

說完,青軼便毫不猶豫收回了看向辛檸的目光。

辛檸眼中一痛,見自己竟然又被眼前人如此漠視,心中暗暗自嘲了幾句後,忽然大吼道:“為什麽?難道你不是因為……才來野棠山的嗎?”

“是容耀。”青軼顯然不想多說。

“也對,不可能是你。”辛檸嘲諷地說完這句話後,臉上恢覆淡定疏離的神色,“從很早之前,你就已經告訴過我了,你不會幹涉我做任何事。”你所在意的人和事從來都不包括我。

“你記在心裏就好,希望你不要忘了。”

這是青軼轉身離開前,對辛檸說的最後一句話。自從他收回目光後,他就再也沒有看過辛檸一眼。

“我怎麽會忘記你說過的話呢?”

你放心吧,我其實沒有那麽任性。我也知道,你不會包容我的任性,我又怎麽會任自己一直沈溺在這種卑微的情感中?

況且,我現在只想做一件事,那就是喚醒淩波,帶她離開野棠山。

剛才的情緒失控,不過是我看到你和蘇寐竟然這麽快就一起出現在了我的面前,心中所湧現出的最後一絲不甘罷了。

消解了不甘後,我就是與你毫無關系的辛檸了。

辛檸沒再看那個已經快要消失在夜色裏的身影,她決絕轉身,看向了仍舊沈默擋在小院門口的淩波。

蘇寐沒再打擾辛檸,拉了凈瞳,沈默離開。

凈瞳難得沒有出聲,也沒有抗議,靜靜跟著蘇寐離開。但是,誰也沒有註意到,當他最後轉身時,他頗為忌憚地看了身後的小院一眼。這間看似普通的小院大有問題!他堂堂上古妖王,闖了兩次都沒有闖進去,真是太讓他不甘心了!

走出山間宅邸,蘇寐發現青軼仍舊在宅邸前的空地等著她。蘇寐覺得有些問題還得問一問青軼,於是她沒多考慮,直接朝青軼方向走了過去。

凈瞳沒法阻攔蘇寐,於是決定在短短的這一路上,他要極盡口舌之能,讓蘇寐明白青軼接近她別有目的,來野棠山也別有目的,他首先試圖讓蘇寐的註意力轉到風定池身上,“寐寐,你難道不想知道風定池去哪兒了嗎?他逃了,這個時候,他竟然可惡地逃了!我原本想將這件事瞞著你,但我覺得我們可能還會遇到他,所以,你以後遇到他,大可不必客氣,冷眼對待就夠了。”

蘇寐聽著凈瞳話裏的“含沙射影”,一如既往沒回答。

凈瞳當然也不介意,他依舊跟在蘇寐身後,繼續“挑撥”,“但是,後來我去到剛才那個小院後,發現蓮光出現了,無言卻不在,我猜測風定池或許是察覺無言做了什麽事,所以他應該是去追無言了吧。如果是這樣,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原諒他。寐寐,你定然也看出來了,那個無言就是個妖中鼠輩,他看見形勢不對,臨場溜走,感覺這種事,他絕對做得出來。所以,我覺得,我們以後一定得堤防無言!他最好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,否則我一定毫不手軟,立刻就收了他!“

蘇寐正想著凈瞳是不是又在用無言“影射“青軼在別院分明為自己留了後手,卻害得他們差點被紀姒的滔天巨浪淹沒,不料,一擡頭,恰好和青軼對視上了,蘇寐立刻停下了腳步。凈瞳見蘇寐並沒有被他的話影響,冷冷瞥了青軼一眼後,故意雙手抱胸,攔在了青軼和蘇寐之間。

青軼見狀,故意向前幾步,走到蘇寐身側,將凈瞳擋在了身後,才對蘇寐道:“我與辛檸的確是舊識。至於那個墮靈,我想我們很快會與她再次正面相遇,所以,有些事,我想提前告訴你。“

不等蘇寐開口,凈瞳又強行擠入了兩人中間,“她是墮靈,即便她經過了妖血的洗滌,她也永遠無法獲得綠妖拂羽那樣強的妖力。她分明只是拂羽推出來的一顆棋子。”

“那麽,剛才是誰與人聯手卻不敵她呢?”

“哼,要不是本妖王如今……”

“如今怎麽樣?”如今的你,法力連蘇寐都不如。青軼斜昵著眼,眼中嘲諷之意盡顯。

凈瞳被激怒,惱怒地瞪向青軼,“本妖王如今如何,與你何幹!”

青軼淡定再添一把火,“是啊,與我無關!”

凈瞳還想反擊,轉眼卻見蘇寐已經將目光轉向了青軼,頓時像是受到了背叛似的,幽怨地撇了撇嘴,故作傷心地背轉過身,獨自舔舐傷口去了。

蘇寐沒再看凈瞳,直接問:“那個墮靈,她是被誰的妖血洗滌的?”

“你懷疑是綠妖?”

經妖血洗滌的墮靈,他的法力中或多或少會有洗滌者妖力留下的痕跡,蘇寐剛才仔細觀察過,那個墮靈中的確有一些高階妖力的痕跡,然而她辨認不出那個洗滌者到底是誰。

“蘇寐,那個墮靈叫淩波。我不知道為她洗滌的人是不是綠妖,那個洗滌者在洗滌時應該小心隱藏了自己的妖力。”

“你是怎麽看出來的?”

“我不是看出來的,是有人告訴我的。辛檸是不興谷的人,容耀也是不興谷的人,不興谷主不希望辛檸來野棠山,但辛檸還是來了。”青軼心裏嘆了嘆,繼續道:“蘇寐,我不是為辛檸而來,而是為了不興谷主的委托。”

蘇寐認真地點了點頭。

青軼立即笑了,“我很高興,你相信我。“

“你沒有必要騙我。“蘇寐相信她的直覺,也相信她的判斷。

青軼凝望著蘇寐的眼睛,笑得溫潤又謙和,“不管如何,我其實很想來野棠山。而不興谷主的委托,讓我達成了這個願望。”也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,我永遠害怕你不願見我。

蘇寐卻不知為何從青軼的笑中看出了某種隱忍的痛苦,她的心微微一動,不禁問:“那你還有想去的地方嗎?”

青軼聲音低切道:“當然有,有很多。”

然而,什麽都比不上你重要。為了你,我可以舍棄一切,包括——青軼想著,突然擡頭看了頭頂的夜空一眼,眼中迅速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。青軼強迫自己從心底忽然泛起的洶湧情潮中抽離,然而,他卻發現他再也難以恢覆到之前輕松愉悅的心情了。

兩人回歸正題,繼續說起淩波。

但蘇寐對於綠妖拂羽的了解實在太少,她絲毫不明白拂羽推出淩波的目的。

青軼卻道:“據我得到的消息,淩波是一年半前從靈族離開的,隨後她去了相州,在相州南宛住了大半年。之後,便再也查不到她的蹤跡了。直到近日,她突然出現在了野棠山。“

淩波的行蹤很簡單,蘇寐猜測,淩波定然是因為某個人或是某件事,才在南宛住了大半年。

“至於辛檸與淩波的關系,”青軼見蘇寐陷入了思索,繼續道:“說實話,我幾乎一點都不了解。所以,我也無法告訴你,辛檸來野棠山的目的,以及她到底打算做什麽。”

這些信息已經足夠多了,至少比連理枝留下的線索多。

蘇寐從不奢求完美或圓滿,她謝了青軼,然後開始思索起腦中的線索來。

兩人之間又變得沈默了。但這一次,青軼卻並不覺得壓抑,反而有種意外的輕松感覺。

蘇寐和青軼也沒在意一直沒出聲的凈瞳,他們站在夜空下,各自想著各自的事,氣氛難得靜謐美好。

其實凈瞳已經察覺到了蘇寐和青軼之間的微妙,甚至剛剛他也試圖中途插入,然而很快他悲哀地發現,他根本插不進去,所以,只好作罷。凈瞳莫名地多了一絲危機感。但他也明白,現在最重要的是,怎麽收了野棠山的這兩只妖。因此,他按捺著性子聽完了青軼的講述,卻沒想到,現在,他似乎更加無法插進蘇寐和青軼中間了。一片沈默中,只有凈瞳知道,他真的很郁悶。

但他們三人都不知道,此時,山間宅邸中,無論是小院門口,還是小院之內,卻都是另一番景象。

小院門外。

辛檸拼命地想喚回淩波的神智,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覆著,“淩波,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?你為什麽要來野棠山?你明明同我們有約,為什麽突然消失呢?為什麽突然來到了野棠山?”

可無論辛檸怎麽呼喚,淩波的眼睛始終空洞,她也根本不會回應辛檸的回答。

慢慢地,辛檸眼中湧出越來越多的痛苦,後悔和自責,“如果當年,我不給你傳信,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?你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,你也不會不回應我?是不是,淩波?“

然而,淩波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。

辛檸看著只有一門之隔的小院,她知道控制淩波的綠妖拂羽肯定就藏在裏面,然而現在她既進不去,也帶不走淩波,她不久前試圖依靠凈瞳的力量闖進去,但是拂羽卻派出了淩波來對付他們,接下來,看來她也只好繼續和拂羽鬥下去了。為了不興谷內那個只有一息尚存,卻仍不肯閉上眼,一直在等待著淩波回去的人,她一定要帶淩波離開野棠山。

小院之中,某間房內。

燈光搖曳,燭影朦朧。透過一扇小兒嬉戲的屏風,只見蓮光竟然甚為依戀地將頭放在某個人的膝上,這時的他,完全褪去了戾氣,臉上神情變得像嬰兒般寧靜祥和。毫無疑問,蓮光很喜歡也很滿足和他甚為依戀的這個人待在一起。

房間內,良久無聲。驀然一陣風動,房間內的燭光很快開始隨著風影顫顫巍巍搖擺起來,一瞬間像極了暴風雨中飄零無助的小花,似乎隨時都能被暴風雨立即吞噬。蓮光看著明滅不定的動蕩燭影,忽然想起了幼年的自己,眼中戾氣開始慢慢積聚。就在這時,一絲妖力忽然被投註到燭臺上,搖擺的燭光立刻恢覆了平靜。隨著蓮光的視角,一個體態裊娜的女子身影清晰地出現在了屏風上,看到燭光重新變得平和,蓮光擡頭對著那個女子身影笑了笑,然後便再次依戀地將頭埋入了女子膝中。

“阿光,剛才想到了什麽呢?”女子的聲音摻雜著微微關切,聽起來十分魅惑動聽。

蓮光沒有回答,只是伸出雙手,更加抱緊了女子。

女子低低笑了笑,半晌卻忽然嘆道:“阿光是想起了那個年幼的自己嗎?身為半人半妖,無力保護娘親,也無力保護自己,而且因為你有一張過於出眾的臉,總有人打你主意,故意欺騙你,故意將你賣給那些覬覦你的人,然後,你為了自保,為了不忍受那種侮辱,總是被迫要殺了那些人。然而,那些想要騙你的人還是會繼續騙你,那些覬覦你的人還是想要你,一次又一次,阿光小小年紀就殺了太多的人,所以,你永遠無法再做人了,人們只會將你當成妖,然後你索性就成了真正的妖,是嗎?”

“……我是妖,是你讓我重生了。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,我就知道你是來拯救我的人……”蓮光將女子抱得更緊了,往日回憶突然從腦中浮起,他心中也再次湧起了嚙蟻啃食的痛,他需要從眼前人身上汲取能量,讓他從那種痛苦中抽離出來。就如同他遇上女子的那一夜,當他站立在王宅庭院中央,從屍山血海中驀然擡頭,看到站在圍墻上的女子,只一眼,他就知道,他終於等來了那個他一直等待的人。

女子正是綠妖拂羽,聽完蓮光的喃喃低語後,她頓了頓,然後還是伸手輕輕拍了拍蓮光的背,蓮光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愉悅滿足的笑,然而拂羽語音一轉,卻道:“阿光,我沒有拯救你。妖是不可能拯救任何人的。我也不相信,這世上,沒有一個人能夠拯救一只妖。”

“不,不是的,你……反正在我心中,你就是……”蓮光語無倫次地想讓拂羽承認,忽然又變得像個孩子一樣倔強執拗。

拂羽看著這個樣子的蓮光,眼裏忽然閃過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,“那麽,阿光,你是為了我,才想找出世間最美的皮相嗎?“

“是,當然是為了你。“蓮光討好地看著拂羽,”你想成為妖中第一,而我,自然也要與你相配,但我沒那麽強,我記得你初次見我就過,你認為我非常美麗,所以我希望能成為你心中最獨一無二的那個……我要找出世間所有最美的皮相,我要打造出最獨一無二美麗的臉……“

“阿光,你一直都做得很好。特別是這次。“多虧了你,我才知道,凈瞳身上的禁制。我的計劃裏,可不能缺了凈瞳。這個計劃,從她知道凈瞳要來野棠山就開始了,所以,誰也不能讓她失望。若誰讓她失望了的話,那麽她就會毀了誰。

“那我還能幫你做什麽?“蓮光期待地看向拂羽。

拂羽一直很少與蓮光有目光上的交匯,兩人之間,似乎總是蓮光仰望向拂羽的時候更多。

拂羽低頭看向蓮光,淡淡搖了搖頭,誰知轉眼,當她凝目看向窗外時,已經換了一副陰沈狠厲的語氣。

“去把凈瞳帶到小院來。“

拂羽話一出口,站在小院門口的淩波眼珠一動,瞄準目標離開的方向後,立刻越過辛檸,毫不猶豫向山間宅邸大門方向追蹤而去。

辛檸看著淩波奔跑離開的背影,眼中閃過深深的痛苦,隨即她決絕回頭,轉身飛快走進了小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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